[转帖] 黎旭升：照片中的意外和刺点

非摄影

照片为什么会吸引人，为什么能够引起人的关注，这是我一直思考的问题。我曾经就这个问题用“视觉冲击力”进行了阐释，但还是那么摸不着头脑，还是那么抽象。最近，我又一次阅读了罗兰 . 巴特尔的文章，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更加深刻的思考，罗兰提出的“意外和刺点”似乎更加接近照片之所以如此吸引人。

    作为摄影师，当你发现或者觉得照片中出现意外的时候，你或许觉得这张照片可能成功了,尤其在胶片时代,每当你按下快门的时候,预感中这张照片可能不错,那么离你期望的结果或许就不会太远,因为有了意外的感觉,你觉得拍摄已经超越了常态。当然,照片的成功包涵了偶然性，特殊性以及各种意外，而这些都和一种力量有关，那就是情感磁场。无论怎么样的照片，它总有一种场效应，场的力量制约着人们对照片的观看。一个简单的例子,比如不同的家庭对自己的家庭照片的重视，一般而言，家庭照片是某个家庭自己的情感场所，但是当一张照片冲破家庭，走向大众的时候，情感磁场就超出了家的范畴，感染了一批人，那么它的情感分量当然比局限于家庭大多了。感染的人越多，说明情感的力量越大。

    先说说意外（中文的词典解释是料想不到;意料之外）,意外很多时候应该和冲突联系在一起,产生意外的照片往往具有二元性，二元性经常会让两种毫无关联的要素同时出现，而且这两个要素不属于同一个世界或许同一种类型的事物，他们之间具有强烈的排斥或者冲突。这有点儿像戏剧中的冲突一样，照片的“情节”由此而感动人们。有时候，我想将意外理解为出其不意，摄影中有很多这样或者那样的出其不意，第一种是稀有，这里包括了现象的稀有和共性中个性的稀有，比如社会新闻中一些超常规的东西，或者超经验的东西，三条腿的鸡，带尾巴的孩子等等。个性的稀有是指在常态的景物中发现不常态的东西，比如某个景点中普通的游客中突然来了位明星等。第二种是连贯动作中最精彩的瞬间被抓住了，或者是事件中最GC的部分被你捕捉了，比如在全部的动作中，正常肉眼不容易发现的点被你抓住了，尤其是体育摄影中，这些就更为重要了。所有这些出其不意都遵循了一个原则，挑战。向事物的极限挑战，向能做到事情的极限挑战，向不可能挑战，挑战到你能够在普通的事物中发现一种极致，用这种极致的出其不意来征服观者。

    再说刺点，我查了词典，在中文的解释里没有发现刺点这个概念。罗兰 . 巴特尔解释说，照片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各种敏感的点，这些点像印记，像伤痕，像针眼，于是就干脆叫做刺点，照片上的刺点就像一种偶然的东西，也像一个深渊，让你“陷进去”，不能自拔，同时还像一种迷糊（说不清道不明）的东西，从照片中的那个点“走出来”，让你无法躲开地关注它，你彻底被征服了，这就是刺点。刺点在照片中常常是个细节，是个局部。无论是在一元或者二元的照片结构中，刺点多少都会具有广延性，存在扩展的能力。体现在照片上，或者是一个眼神，或者是一个表情，或者是一个服装的装束，或者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……它们都可能成为照片的细节，成为刺点。照片上的细节有时候很会欺骗人，但是往往不是刻意安排的细节才能成为刺点，很多人为进去的细节会被人厌恶，因为太不真实了，特意安排的太没有力量了，当你看的时候，有种很不寻常的感觉就会告诉你，这个是假的。比如《非典时期的婚礼》，比如《藏羚羊》等等，你看到的时候好像非常经典，但当你回味着的时候又觉得是假的。可是刺点就是那么神奇，看到的时候马上你就被折服了。具有一种强烈的力量促使你痛苦或者高兴或者欣慰。这种并非刻意为之的特征，按照罗兰 .巴特尔的说法是“是不可避免的，是一种恩施”。照片上的细节能让我们入迷，就像一根导火索一样，这个细节有时候像个标记。有时候我想，如果将照片的刺点当做标记一样的东西，阅读照片的时候，我们就奔着标记去了，是不是给学习摄影或者读照片提供方便呢。但是，在操作者而言，拍摄前给照片找标记，几乎没有可能，标记或者刺点都是在你不经意或者你很关注的时候出现了，而且你逮住了它。这样，当你闭上眼睛思考的时候，你就会时刻想到照片上的刺点，让那些延伸的东西在寂静中说话。

    换过来想，我们试图从刺点出发，折回去思考。这里有个文本互相转化的过程，一张照片中，刺点的形成过程是，照片中的刺点是一种图像语言，图像语言通过人转化成思维语言，然后由思维语言转化成情感语言，最终人就被征服了。换言之，我们被征服的时候，是由于情感，而情感的产生主要来自思维的结果，思维的形成是通过静态的图像语言，图像语言中，刺点才能强烈让人思考，这是个循环的过程。

    两个文本的转化过程：
    刺点→  图像  → 思维→  情感→ 观者
    当然这个过程中，观者一直在发挥着作用，从刺点开始，人就一直伴随着这个过程的完成。反过来，我们再寻找照片之所以让人感动的原因是：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
   观者→  情感→   思维→  图像  →  刺点
    最后就形成了一个互相影响的过程。
    刺点↔  图像↔  思维↔  情感↔  观者
    因此，意外和刺点经常会左右着操作者和观看者的思维，当这样的思维碰撞共鸣的时候，那张照片或许就属于精彩的范畴了。